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发生了很多小事，给我带来了很多痛苦。尽管我又重新投入学习，但我再也没法取得之前的成绩。我很焦虑，对未来丧失了信心。

安东尼奥也非常不安，他不断地想和我见面。他很害怕自己不能躲避兵役。他沮丧地对我说：“我知道如果我走了，你不会等我的，你会和别人在一起。”

“赛鲁罗”鞋已经陈列在许多商店中，春天的款式卖得很好，有越来越多的订单涌来。

散步时，莉拉问她的小姑子，斯特凡诺是怎样不用去服兵役的。

“就我所知，唯一不用服兵役的方法就是掏钱，全都是索拉拉兄弟办的，他们有熟人。”

在同一天下午，莉拉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我，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这些消息对于安东尼奥来说都是噩耗。让莉拉感到震惊的是，她发现丈夫和索拉拉兄弟的关系并不是开始于做生意的需要，而是更早的时候——是他们订婚之前的事情了。

有一天早上，尼诺把一张用打字机打出来的纸摊在我面前，直截了当地问：“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

我非常激动地看完了那篇文章，告诉他我认同他所有观点，我愿意支持他。我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地跟他说了很多，他皱着眉头站在那里听我说，然后他拿过我手里的纸，揉成一团丢开了。

“加利亚尼老师说这篇文章不行。”他嘟囔着说，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他突然弯下腰，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我呆若木鸡，没有力气，也说不出话来，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远。

这时候接连发生了两件不愉快的事。第一件事是突然从胡同里走出来一个女孩，明显比我小，顶多十五岁，她清纯美丽，跑到尼诺跟前，仰起脸来把嘴唇给他，他们接吻了。第二件事，是这时候我还发现安东尼奥就在角落里安静地看着我。

从这时候开始，他更加不信任我了，同时他更害怕，如果他参军了，我就会和尼诺在一起。

有天晚上，安东尼奥哭着给我看一张通知，他要在秋天和恩佐一起去服兵役。忽然间，他做了一件让我非常震惊的事情：他猛地趴在地上，疯了似的往嘴里塞土。我抱住他，低声告诉他我爱他，然后用手指抠出他嘴里的土。

我突然发现我不再想听天由命，嫁给安东尼奥。我决定采取行动，先帮助他恢复正常，然后摆脱这段关系。

第二天我去莉拉家，和她说了安东尼奥还有那则通知的事，然后跟她讲了我的决定：我要瞒着安东尼奥，去找马尔切洛或者米凯莱，问问他们能不能让他躲避这场灾难。

她对我说：“我陪你去。”

“这样的话，斯特凡诺会发火的。”

“谁他妈在乎！假如他和索拉拉兄弟来往，我作为他的妻子，当然也可以去找他们！”

我没能阻止她，她的打扮非常惹眼，走在她旁边，我感到有些尴尬，甚至有一种危险的感觉。

索拉拉酒吧挤满了人，有几个人很礼貌地和她打了招呼，唯一真正用羡慕的目光看着莉拉的是吧台后面的吉耀拉。米凯莱在收银台前和她打招呼。

马尔切洛探出头来跟我们打招呼。

“我们昨天下午是看到你了，你的照片陈列在裁缝店的橱窗里，是一张你穿婚纱的照片。”

莉拉慢慢地把话题引到了安东尼奥身上，提到了他的家庭状况，通过一种打动人心、栩栩如生的方式，说明他如果去参军，他家里的境况会进一步恶化。

马尔切洛说：“安东尼奥不值得我们为他做什么，但莱农是个好姑娘，我可以问问我朋友，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我们正要离开时，米凯莱严肃地说：

“我想请求你一件事情。你的那张照片既然能为裁缝店的婚纱做广告，我们就能更充分地用它，为‘赛鲁罗’鞋子做宣传。我想把它放大，放在鞋店里。”

她想了一会儿，做了一个无所谓的表情。

“你们不该问我，应该去问斯特凡诺，只有他才能做决定。”

马尔切洛陪我们到门口，脸色苍白，用庄严的语气说：

“我不想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尤其是我不想承担一些不属于我的过错。鞋子是他和你哥哥给我的，是为了表示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恩怨了，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莉拉用轻蔑的语气说：“你们就像小孩一样，相互推卸责任。”

“你不相信我？”

“不，马尔切洛，我相信你，但你说的话，还有他们说的话，我他妈根本就不在乎了！”

我把莉拉拖到我们的老院子里，我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安东尼奥我为他做的事情。

安东尼奥的脸色变得非常苍白，眼睛低垂着。小声嘀咕了一句，声音有些哽咽：“我从来没有让你去找索拉拉兄弟。”

他跟莉拉打了个招呼——跟她打招呼，而不是跟我——然后转身离开了，消失在门里。

我陪莉拉一直走到他们家楼下，她让我陪她上去。

莉拉告诉了斯特凡诺他们在索拉拉酒吧说的每句话，最后，她用一种假装的洋洋得意的语气总结说：

“米凯莱想把照片放大，放在马尔蒂里广场的商店里。”

“你答应他了吗？”

“我让他跟你谈。”

“你是逼我这么做的吧？因为你的缘故，明天我要花时间去雷蒂费洛区的裁缝店走一趟。”他叹了一口气，转向我说，“莱农，你是个稳重的姑娘，你试着和你的朋友解释解释，我要在这个区做生意，让她别丢我的脸！祝你周末愉快，代我向你爸爸妈妈问好。”

在回家的路上，我开始担心她，也为我自己担心。走进院子，听到有人叫我，原来是安东尼奥站在窗户边等我回来。

他告诉我，我在他最痛恨的人面前羞辱了他。他说我的做法，就好像是他派遣自己的女人去祈求帮助。他还说他不会在任何人面前卑躬屈膝，还说他要和我分手，他再也不想看见我了。

我想，我比莉拉幸运很多，因为安东尼奥不像斯特凡诺，他从不会伤害我，他只会伤害他自己。

第二天我没有见到莉拉，却意外地见到了她的丈夫。

斯特凡诺请求我陪他一起去裁缝店，把展示在橱窗里的那张照片要回来。

女裁缝一脸遗憾，说她完全是一片好心，又说了她觉得遗憾的理由。很多人来打听那个穿婚纱的年轻女人：埃及王子雷纳托·卡罗所内，大导演维多利奥·迪西卡，还有《罗马报》的记者，女裁缝说她拒绝向所有人透露莉拉的地址。

当我们带着照片离开时，他心情大变。在他的言谈中，莉拉不再是一个难以掌控的人，而是他所拥有的、一种装在封闭容器里的珍贵气体。

我试图去前男友家里和他工作的地方找到他，但他总是避开我。

我跑到莉拉家，试图获得一些安慰，但我知道，在她面前我也错了。我做了一件蠢事：我没有告诉她，我和斯特凡诺尼一起去拿回了她的照片的事儿。

她不再告诉我她的想法，或者她的秘密计划。没多久我就明白了，尽管她不想和我绝交，但她也已经决定不再信任我。

七月的那天，天气很热，我特别沮丧地来到了她家。不久皮诺奇娅和里诺来了，里诺说鞋子的生意越来越好。他试图从妹妹嘴里得到一些好的建议。

“你知道吗？马尔切洛和米凯莱想把你的照片挂在马尔蒂里广场的鞋店里。”

“我觉得这不合适。”皮诺奇娅噘着嘴，问我：“莱农，你怎么看？”

我说：“斯特凡诺会做出决定，我排除他答应这件事情的可能。”

莉拉说：“你错了，你愿意和我打赌吗？斯特凡诺会答应的。”

“你想赌什么？”

“如果你输了，你的升学考试成绩，平均不能低于八分。”

“如果你输了呢？”

“那我就去一所私立学校报名，重新开始学习。我发誓我会拿到毕业证，我的成绩会和你一样，甚至超过你！”

为了安抚我母亲，我不得不去找一份暑期的工作，自然而然的，我去找了文具店老板娘。她把几个正在店铺后面玩儿的孩子叫出来，让我带她们去“海滨公园”。

“我要给你加点工资，比去年高一点。”

那年夏天十分炎热，许多身体虚弱的人都经受不住。有一天，梅丽娜不见了，很快半个城区的人都在寻找她，最后我们在池塘那里看到了她，她坐在水里消暑，头发湿淋淋的，眼睛很红，嘴唇上沾满了小树叶和淤泥。

我们把她带回了家，她虚弱地挥着手，和周围的人打招呼。我在栅栏门那里看到了莉拉，她似乎被那个寡妇出现时的悲惨情景吓到了，就好像她自己也在遭受同样的不堪。

莉拉非常严肃地告诉我，斯特凡诺拒绝了马尔切洛，也对米凯莱和里诺说了“不”。

她非常不悦，因为她对自己丈夫判断失误。她希望几个男人之间的冲突更加激烈一点，现在她有点失望，是因为索拉拉兄弟没有坚持下去。她的眼睛里，刹那间闪现出一种非常复杂的情绪，夹杂着痛苦、担忧和厌烦，就是那天晚上梅丽娜失踪时，我在她的眼里看到的。

七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开始，我每天都要带文具店老板娘的几个女儿去海滨花园，我快要过十七岁生日了，我一只眼睛注视着文具店老板娘的女儿，一只眼睛看着《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

有一个星期天，我感觉到有一双手捂住了我的眼睛，那是玛丽莎，还有阿方索。

“莉娜待会儿也会来。”阿方索说，“莉娜非常想见你，她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因此就让安东尼奥送我们过来。”

安东尼奥出现在那里，很冷淡地和我打了招呼，然后很快和几个小姑娘跳入水中。莉拉脸色苍白，坐在水泥台子上面，拿了一本我正看的书翻阅起来。

 “这本书是谁给你的？”莉拉问我。

“我的拉丁语兼希腊语老师。这些书是老师让那些学习好的学生读的，尼诺也读这些书。”

“他学习很好吗？”

“和你一样好。”

“我现在又不学习。”

“你已经答应我了，你说我们会一起毕业。”

“不行。”

“为什么？”

“我怀孕了。”她说，没等我做出反应，她嘟囔了一句：“真热啊。”

她放下了书，来到了水泥平台边上，毫不犹豫地跳到了水里，她忽然叫喊着安东尼奥的名字。

“救我！安东……”

她张开双臂，非常笨拙地划了一下水面，开始挣扎，她并不会游泳。

共读时间：8月02日——8月11日

没有比脚更长的路，没有比人更高的山。

资深媒体人、国家一级播音员、配音师，电台主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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