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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 是 好 书 共 读 陪 你 共 读 的 第 84 本 书 」

倔强的老人

“东北风，微风，”老人说，“天气对我有利啊，鱼儿。”

他的左手抽筋还没好，但它慢慢能张开一点。

我讨厌抽筋，他想，这是身体的背叛。有时人们会因为食物中毒上吐下泻，在众目睽睽之下大煞风景。但是，他觉得抽筋是对自己的羞辱，尤其是孤身一人的时候。

要是男孩在这里，他就可以帮我揉揉，让我小臂以下都松开，他想，但它总会松开的。

然后，他用右手去摸鱼线，感到分量有变化。此时，他看见线在水里的倾斜度也变了。然后，他用身体顶着线，左手在大腿上用力快速拍打，此时，他看到鱼线慢慢上浮。

“他上来了，”他说，“赶紧的吧，我的手儿，赶紧。”

鱼线缓慢而稳定地上浮，然后，海面在小船的前方鼓起来一块，鱼儿出来了。他不断向上冒，海水从他身体的两侧倾泻而下。在阳光的照射下，他的身体闪闪发光，脑袋和背部是深紫色的。在阳光下，两侧淡紫色的条纹显得很宽。他的长嘴和棒球棒一样长，嘴尖很细，像一把轻剑。他从水里冒出来，接着又沉进去，很娴熟，像潜水员似的。老人看到了他那像大镰刀似的尾巴没入水中，鱼线开始飞快溜走。

“他比小船还长两英尺。”老人说。鱼线飞快但稳定地溜出去，鱼没有受惊。老人双手拉住鱼线，努力保持鱼线刚好不被鱼扯断。他知道，要是他不能使劲稳住鱼，他就会拉走所有的线，把线扯断。

他是一条了不起的鱼，我必须制服他，他想，我绝不能让他知道他自己有多大的力量，或者他想挣脱的话就能挣脱。换成我，我会拼命跑，直到把线扯断为止。但是，感谢上帝，鱼儿总是不如捕鱼的聪明，尽管他们更高尚，也更有能耐。

老人见过很多很了不起的鱼。他见过很多一千多磅的鱼，他一辈子捕到过两条这么大的，但都不是一个人干的。如今，他独自一人，看不见陆地，正拉着一条庞然大物，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的鱼，他甚至没听说过有人捕到这么大的，他的左手仍然抽着筋，抽得像抓紧的鹰爪一样。

它终究会松开的，他想，肯定会松开来帮助右手的。有三样东西是亲兄弟：那条鱼和我的双手。它必须松开。再这么抽筋就对不起兄弟了。鱼慢下来了一些，恢复到原来习惯的速度。

不知道他为什么蹦了那一下子，老人想，他是想让我知道他有多大吧。我知道了，他想，真希望我也能让他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不过，那样的话，他就会看到我这只抽筋的手了。我要把比我自己更强大的一面呈现给他，我也要做到比自己更强大。我真希望我是那条鱼，他想，有那么大的力量，却只用对付我的意志力和智慧。

他稳稳地靠在船板上，忍受着痛苦，鱼稳稳地游着，船在黑黝黝的海水中缓缓前进。东风逐渐加强，海上起了一点小浪，到了中午，老人的左手终于松开了。

“这是你的坏消息，鱼儿。”他说，并挪了一下肩上的袋子上的鱼线。

他挺舒服，忍着痛，尽管他不承认他觉得痛。

“我不是信徒，”他说，“但我要是抓到这条鱼，我可以念十遍《圣父经》和十遍《圣母经》，抓到他以后，我保证会去圣母院朝拜。我说到做到。”

他一字一顿地念起经文。有时候，他太累了，记不住经文，他就念得很快，这样会顺口念出来。《圣母经》比《圣父经》更好念，他想。

“万福马利亚，满被圣宠者，主与尔偕焉。女中尔为赞美，尔胎子耶稣，并为赞美。天主圣母马利亚，求尔现在和我们临终时，为我们这些罪人祈祷吧，阿门！”然后，他又说，“万福圣母，也为这条将死的鱼祈祷吧。虽然他很了不起。”

念完经文，做完祈祷，他感觉好多了，但手上还是那么痛，可能比刚才还厉害一点点，他靠在船头的木板上，机械地活动左手的手指。

虽然海面有微风，但太阳晒得很热。

“我得拿船尾的线再做个饵，”他说，“要是鱼想再跟我耗一个晚上，我就得再吃点东西，瓶子里的水也不多了。在这儿，可能只能捕鲯鳅了。要是趁新鲜吃掉，也不差。但愿今晚有飞鱼飞到船上来。但我没有灯，无法吸引他们。飞鱼生吃味道真的很好，也用不着切。现在，我要尽量节省体力。基督啊，我没料到他有这么大。”

“但我会杀了他，”他说，“虽然他很了不起。”

尽管这是不公平的，他想，我要让他知道一个人能做到什么，一个人能承受什么。

“我跟男孩说过，我是一个古怪的老人，”他说，“这正是我证明的机会。”

他证明过一千次，那些都不算数。眼前是他最有说服力的证明机会。每次机会都是新机会，他不会惦记着从前的事情。

希望他会睡着，我也能睡一会儿，我能梦见狮子，他想。“为什么是狮子呢？不要想了，老人，”他对自己说，“轻轻靠在木板上，什么也别想，他在折腾着呢。还是别折腾了。”

快要下午了，船还是慢而稳地行进。不过这时，东风吹起小浪，船前进有些困难，老人还是努力跟上，但也用力猛拽，鱼线勒在背上，痛，但也不是特别痛。

下午，鱼线又升起来一次。不过，鱼还是继续游着，只是稍微浮起来一点。太阳晒着老人的左臂和左肩和背上。所以，他知道鱼已经转向，朝北偏东方向游。

他见过他一次，就能想象他在水里游的样子。他紫色的胸鳍张开，像鸟儿张开翅膀一样，巨大的尾巴竖起来，在黑暗中露出水面。不知道他在下面能看到什么，老人想，他的眼睛很大，马的眼睛小得多，但在黑暗中能看得很清楚。天黑的时候我看见过他一次。但如果漆黑一片，他就看不见了。像猫一样。

晒了太阳，再加上他不停地运动，现在，左手手指完全松开了。他开始用那里发力，他抬了抬背上的肌肉，将鱼线稍微挪动一下位置，原来的地方勒得很痛。

“你要是还不累，鱼儿，”他说，“那你就是一个怪物。”

此时，他感到非常累，他知道天马上要黑了，他要想点别的事情。他想到了大联盟，他知道，纽约洋基队正在和底特律老虎队打。

这已经是第二天了，我还不知道这场比赛的结果，他想，但我一定要有信心，我一定要向了不起的迪马吉奥学习，他虽然脚后跟长了骨刺，跑起来很痛，但他还是那么威风八面。什么是骨刺？他问自己。骨头上长刺？我们没有这种毛病。会不会像有一只斗鸡在啄脚后跟？我觉得我忍受不了那样的疼痛，有些斗鸡瞎了一只眼睛甚至双眼还能斗，那种事情我也做不到。人比不了了不起的鸟兽。不过，我还是希望我就是水下面的那头野兽。

“除非鲨鱼来，”他说，“要是鲨鱼来了，就只能祈求上帝保佑了。”

你觉得了不起的迪马吉奥会像我这样一直盯着一条鱼不放吗？他想，我相信他会，而且他会缠得更久，因为他年轻力壮。而且，他爸爸也是打鱼的。但是，骨刺会不会很痛？

“我不知道，”他说，“我没长过骨刺。”

太阳落山了，为了让自己长信心，他想起在卡萨布兰卡的小酒馆里和西恩富戈斯的大块头黑人掰手腕的情景。那是码头上力气最大的人，他们在桌子上用粉笔画了两条线，各自的肘部放在一条线上，小臂竖起来，手紧紧握住对方的手，他们掰了整整一天一夜。他们俩都想把对方的手压到桌子上。很多人下了赌注，挂着煤油吊灯的房间里人头攒动，进进出出，他看着黑人的手臂和手，盯着黑人的脸。八小时后，他们每四小时就换一个裁判，裁判要睡觉。他和黑人双手的指甲下面都渗出血，他们都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盯着对方的手和小臂，下注的人从房间里进进出出，坐在高高的凳子上，靠在墙上看着。四周的木板墙壁漆着明亮的蓝色，墙上人影摇曳。黑人的影子十分庞大，随着微风吹动煤油灯，他的身影摇晃得厉害。

一整个晚上，赌注来回变换，他们把朗姆酒送到黑人嘴边，还帮他点烟。黑人喝了朗姆酒，就会突然发力，有一次把老人的手扳下去将近三英寸。老人当时还不是老人，而是“冠军”圣地亚哥。于是，老人又把手抬起来，两个人又陷入僵局。他知道那个黑人已经不行了，那个黑人是好样的，是了不起的对手。天亮了，下注的人说就算打平吧，裁判摇头。他使出全部力气，把黑人的手不断向下压，一直压到桌面上，最终动弹不得。比赛从星期天早上开始，到星期一早上才结束。好多下注的人要求判打平，因为他们有些人得去码头把麻袋装的糖扛上船，有些人要去哈瓦那煤炭公司工作。大家都希望比赛尽快见分晓。他终于结束了比赛，没耽误人家去上班。

此后很久，大家都称他“冠军”，春天又掰了一次手腕。不过，那次下注的金额都不大，他很轻易就赢了，因为他上次比赛就摧毁了那个西恩富戈斯黑人的信心。此后他又比过几次，再后来就没有了。他认定，如果他非要赢，他可以击败任何人，但他认为这样对他的右手不利，他的右手要用于捕鱼。他用左手比了几次练习赛。但他的左手总是背叛他，不听他的话，他不信任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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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主播：毓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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