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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 是 好 书 共 读 陪 你 共 读 的 第 84 本 书 」

该来的迟早会来

他右手突然跳起来，拳头打到了脸，就惊醒过来，鱼线从他右手里溜出去，手火辣辣地痛。他左手没有感觉，他用右手拼命拽住，线还是冲了出来。最后，他的左手终于能动，抓住了线，他身体倚靠在线上，背部和左手都感觉火辣辣的，线的重力全在他的左手上，线陷进肉里，很痛。他回头看看线盘，线正匀速溜出去。就在这时，鱼跳了起来，然后又重重地落下去。接着，他一次又一次地跳起来，线也还是飞快溜出去，船也跟着跑得很快。老人紧紧拉住线，线快绷断了，然后稍微放松，再接着又拉到快绷断的程度。他被拖倒在船头上，脸正好扑在鲯鳅肉上，他不能动弹。

我们不就是一直在等这个时刻吗？他想，所以，该来的就来吧。

他看不见鱼，只听得见海面被掀开和鱼沉重落入海里的水声。线溜得很快，他的手很痛，但他早就知道这种情况迟早会发生，他想让线从结茧的地方滑，不要让线滑入手掌。要是男孩在这儿，他会用水浇线，他想，是的，要是男孩在就好了。

线不断溜出去，但现在速度慢下来了，他终于让鱼慢下来了。这时，他终于能够抬起头，他的脸颊把鱼肉都压烂了。然后，他先跪着，再慢慢站起来。他继续放线，但速度慢了不少。他艰难地回到他能用脚感觉到盘线的地方，他看不见线。线还有很多，如今，这条鱼要更累了，他要在水里拖着更长的线，摩擦力大很多了。

没错，他想，他已经跳了十几下，他背脊上的液囊都充满了空气，不会再沉到深水下面死在那儿了，要是他死在深水下面，我就捞不上来了。他很快会开始转圈，那时，我就要出手治他了。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跳起来。也许是他突然感到恐惧。但他一直那么镇定，看样子好像天不怕地不怕。

“最好你自己也天不怕地不怕，老人，”他说，“你又稳住他了，但你却已经拿不住线了。不过，他很快就会开始转圈。”

此时，老人用左手和肩膀扛住他，他弯下腰，右手舀水洗掉粘在脸上的鲯鳅肉泥。他怕肉泥会让他恶心，呕吐了就会没力气。脸洗干净后，老人把右手伸到船舷外的水里洗了洗，然后泡在咸水里，同时看着天边的曙光。他在朝东游，他想，说明他累了，所以他顺着海流游。他很快就会转圈了。到时，我们真正的较量就开始了。

他觉得右手在水里泡够了，就把手收回来，看着它。

“还不错，”他说，“对一个男人而言，这点痛算不了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抓住线，不让它又陷进刚割开的口子里面，然后挪了一下身体，让左手可以从另一侧船舷伸入海水里去。

“你平时没事的时候没这么差劲啊，”他对自己的左手说，“怎么刚才都不管用了？”

两只手为什么不一样管用？他想，也许这是我自己的错，没有好好练过这只手。但是上帝知道，他有很多机会去学习。不过，他夜里的表现还行，只抽过一次筋。

这时，他意识到自己的头脑不怎么清醒了，他想起来他应该再吃一点鲯鳅肉了。“不行，”他告诉自己，“宁愿头晕，也不要因恶心而失去力气。我知道，我的脸曾压在它上面，吃了胃里留不住。留着应急吧，等到腐烂就扔掉。”但是，现在要通过增加营养来长力气已经晚了。“你真是笨蛋，”他对自己说，“我还有一条飞鱼可以吃啊。”

飞鱼早就处理好了，他用左手拿起来，小心地啃着，从头啃到尾巴。

鱼开始转圈的时候，太阳刚好升起来，这是自从他出海以来第三次看到日出。

根据线的倾斜度，他看不出鱼是不是正在打转。现在还没到时候。他仅仅感觉到线的拉力微微减弱了一些，右手轻轻往回拉。跟以前一样，线又绷紧了，但是，线紧到快要绷断的时候，却还能拉回来，这跟以前不一样。他的肩膀和头从线下面溜出来，然后稳稳、轻轻地拉线。他双手摇摆，尽量用身体和腿用力。他用一双老腿和肩膀做轴，双手不停摇摆。

“这圈子真够大，”他说，“不管怎么说，他已经在转圈了。”

接着，线拉不回来了，他抓住线，直到水珠在阳光下从线上蹦起来。接着，线又溜出去，老人跪下，很不情愿地让线溜回海水里。

“他兜到了远点。”他说。我必须让他知道我的厉害，他想，他拉紧了，他兜的圈子就会一次比一次小。也许，再过一小时，我就能看到他。此时我必须让他知道我的厉害，我一定要弄死他。

但是，鱼继续慢慢地转圈，老人浑身都汗湿了，又过了两小时，他感到很累，累到了骨子里。不过，这时圈子已经小得多了，根据线的倾斜度，他知道鱼越游越浅了。

一小时后，老人看东西开始有黑点，汗水淌满了额头和眼角的皱纹，流进了眼睛，他感觉很咸。他不害怕黑点。他这么专注拉线，在这么紧张的时刻，这都是正常的。但是，他已经有两次感到头昏目眩，这才让他担心。

“我不能认输，不能死在这条鱼的手里，”他说，“我好不容易钩上他，上帝要帮我顶住。我会念一百遍《圣父经》和一百遍《圣母经》。但我现在还不能念。”

就算是我已经念了吧，他想，我以后会念的。就在这时，他感到线突然跳起来，他双手拽住线。那头用力非常猛，他的手很痛，线非常沉重。

他肯定在用长嘴攻击导线，他想。该来的都会来的。他也是做了该做的。不过，这样会逼他跳起来，宁愿他这时还在转圈。他是必定要跳起来的，他需要空气。但是，每跳起来一次，嘴上被钩子拉开的口子就会宽一些，这样他就有可能把钩子甩掉。

“别跳了，鱼儿，”他说，“别跳了。”

鱼又攻击了导线好几次，他每甩一次头，老人就放出去一点线。

我必须让他继续痛下去。我自己痛没关系。我能忍。但是，他已经痛得快发疯了。

“我没有抽筋，”他说，“他马上会上来，我撑得住。必须撑住。”

他跪在船头，又把线勒到背上。他在外面兜着圈子，我就休息一会儿，等他回来了，我再站起来和他斗。

在船头上歇一会儿真好，他不收线，让鱼自己去兜圈子。但是，过了一会儿，线拉了一点，表明鱼已经游回来。老人站起来，又像刚才那样，用双腿和背部做轴，左右摆动着双手，像在织布，慢慢把线收回来。

我从来没感到过这么累，他想，信风吹起来了。来得正好，有利于他把鱼拉过来。

“他再兜走了，我一定要休息一会儿，”他说，“我感觉好多了。再兜两三趟，我就要把他弄上来。” 他的草帽已经推到了后脑勺，他被线拉倒，一屁股坐到船头，他感觉鱼在转身。

你开始挣扎了吧，鱼儿，他想，我等会儿就能逮到你了。

海浪比刚才大了不少。但今天天气晴朗，海面只有微风。没有微风，他还回不了家。

“我往西南划就行了，”他说，“男人绝对不会在海上迷失方向，那是一条长岛。”

鱼第三次转身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他的真容。

最早，他只看见一个黑影子，从船底下经过的时间很长，他难以相信它有这么大。

“不会吧，”他说，“他不可能那么大。”

但是，他真的是这么大，这一圈转到了头，他就浮起来，就三十码远，老人看见他的尾巴露出水面。像一把淡紫色的大镰刀翘在深蓝色的海面上，但更高得多。接着，尾巴又沉入水下，鱼在水面下游动的时候，老人可以看到他庞大的身躯和浑身紫色的条纹。他的脊鳍耷拉着，巨大的胸鳍倒是张得很宽。

鱼这一圈子兜回来的时候，老人看见了他的眼睛，有两条灰色的七鳃鳗绕着他。有时，它们吸附在他身上。有时，它们会突然离开。有时，它们会在他的阴影下悠闲地游着。每条都有三英尺多长，游得快的时候，身体就像鞭子在甩一样。

这时，老人大汗淋漓，但不是因为太阳毒辣。鱼每平静地转完一圈，他就收回一点线，他很肯定，鱼再兜两圈，他就用得上鱼叉。

我必须把他拉近、拉近再拉近，他想，我不能对着头，我要对准心脏。

“要冷静、果断，老人。”他说。

鱼又转一圈回来了，他的背脊露出来了，不过，他离小船还是远了一点。鱼又兜一圈回来了，他还是离得太远，但他浮得更高了，老人知道，再收回一点线，他就可以让他挨着船了。

他早就把鱼叉准备好了，细绳子盘起来装在一只圆筐里，一头紧紧地系在船头的缆柱上。

鱼又兜回来了，游得很平静，只有大尾巴在动。老人奋力把他拉近。有一会儿，鱼朝船边兜过来。不过，他中途就游走了，继续兜圈子。

“我拉动他了，”老人说，“我终于拉动它了。”

此时，他又感到头晕目眩，但他拼命拉住那条大鱼。我拉动了他，他想，也许这次我就能把他拉过来。拉啊，我的手，他想。撑住，我的腿。你也撑住，我的头。

他使出了最大的力气，一开始还不错，但是到了半道，鱼就掉头游走了。

“鱼儿，”老人说，“鱼儿，你反正是要死的，难道要我陪你一起死吗？”

何必两败俱伤呢？他想。他嘴干得说不出话来，但他又不能伸手去舀水来喝。我这次一定要把他拉过来，他想，再耗下去我就不行了。“行的，你行，”他告诉自己，“你永远都行。” 下一次，他果真差点就成功了。可是，鱼又掉头慢慢游走了。

你是在要我的命，鱼儿，老人想，不过，这是你的权利。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你更大、更镇定或更高尚的，兄弟。来吧，来要我的命。谁要了谁的命都行。

你的脑子已经糊涂了，他想，你必须保持头脑清醒。保持头脑清醒，要像男人一样，要吃得起苦。

“醒醒吧，我的头，”他用自己也听不见的声音说，“醒醒吧。”

鱼又兜了两圈，情况跟刚才一模一样。

我不知道，老人想。他每次都感觉自己就要不行了。我不知道，但我会再试一次。

他再试了一次，他把鱼往船边拉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就要不行了。鱼却又掉头慢慢游走，尾巴在空中摇摆。

我还要再试一次，老人承诺。虽然现在他的双手血肉模糊，他的眼睛也只是偶尔看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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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主播：毓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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