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爱吃辣的狗
2018-05-18 20:00:00
今日领读要点:它口吐白沫,全身是伤,处处见血,它的眼睛还睁着,眼角有红色的液体缓缓流下,是血或许还有泪。
一只爱吃辣的狗
1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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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 是 好 书 共 读 陪 你 共 读 的 第 54本 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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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生说,七八年前,他就在台中当大厦管理员,有天一大早,从市场买菜回来,一只黄小狗就跟闻屁似的跟着他。他走快,它也快,他走慢,它也慢,他停它也停,他挥手踢脚赶它,它盯着他不动,就这么一路跟到家。


下面开始今天的共读:《一只爱吃辣的狗》

本次推荐阅读时间为20分钟左右,覆盖原书的第100页到第110页。




一只爱吃辣的狗


袁日生是我老朋友,也是我在这个小区第一个新朋友,在中庭常相见,打个招呼,说几句话,他下班时会来我家小坐。他如今居然还是单身,令我惊讶。


有一天黄昏,他下班时我正在中庭,他问我要不要去他住的地方看看?我说好呀,就跟他去了。


他住在小区附近的一间铁皮屋里,称为“一间”不是“一栋”,是因为那的确只有“一间”,而且左右前后都没有别的房舍,像一个废弃的碉堡。屋子建在一个小斜坡上,四周长满了杂草,其间有许多高矮不一的灌木。铁皮屋只有一个门,门外有个小平台,有只黄狗正趴在那里睡觉。


听到脚步声,黄狗立即起身,摇着尾巴走向袁日生,眼睛却盯着我这个陌生人。


“这条狗是我养的,跟了我七八年了。”


“叫什么名字?”我问。


“王八羔子。”


“王八羔子?怎么叫这名儿?”我露出怪异的表情。


“呵,它原本是条流浪狗,我是个粗人,叫它做啥就是啥。叫惯了,你不叫它王八羔子,它还懒得理你哩!”


太阳正迅速西沉,黄昏心急地要去赴夜的约会。王八羔子下颚贴地,趴在我面前与我四目相对。它显然已明白我是它主人的朋友,但我轻轻向它招手,它却不肯过来。


袁日生在房里炒菜,菜香飘向屋外,任何鼻子都闻得出他炒的是辣菜,我虽在屋外,都被辣气熏得流泪。


一盘回锅肉,一盘青椒炒肉丝,一小碟蒜苗腊肉,还有一大碗酸菜鱼汤。我们面对面坐着喝金门高粱。王八羔子靠着桌沿坐着,眼睛盯着主人看。袁日生不时将肉杂丢给它,它吃得津津有味。


我曾在江西部队当兵,是经过吃辣训练的,但江西人的重辣,似乎比不上湖南人,面前这几道菜,辣得我直哈气,但奇怪的是,王八羔子竟不怕辣。


一只爱吃辣的狗,这么怪的事,我从没听过。


“这狗也吃辣?”


“我吃,它就得吃,不吃,饿死活该!”


“你们倒是人狗一体了!”

 

回去和妻子谈起去袁日生住处经过,也提到狗。妻说,哪天约他来家吃饭,湖南菜她不会做,菜里多放辣椒却也简单。


几天后,他带着王八羔子一起来,看狗吃辣菜,成为全家大小当日奇观。


袁日生既然是单身,我和妻子都欢迎他常来。不久后是中秋节,他和狗便在我家过节。


有天我回家,在中庭被他叫住。他说,他要回湖南探亲,请我帮他喂狗。


“这王八羔子就一样事很啰唆,你也明白。”


“吃辣!”


“对对,小时候吃辣像要它命,现在闻不到辣就不吃。”


这话别人听了一定不信,我是信的。


“你放心,我每天喂它一次。”


“剩饭剩菜加个小辣椒,拌在一起就行了。我回去顶多半个月就回来。”

 

第二天起,我每天晚饭后就去喂狗。当然是辣菜辣饭。王八羔子远远见到我就发出应该是表示欢迎的呜呜声。我打开塑料袋,把带去的食物倒在它惯用的铝盘里,坐在椅子上看着它吃。


过了十几天,算算袁日生回来的日子差不多了,意外听到一个消息,说袁日生的铁皮屋要被拆掉,因为地主要平地盖公寓,那铁皮屋是违建。


听到消息后隔一天是星期天,我下午专程去袁日生住处看是什么状况,果然见到有辆挖掘机停在那里,有三个戴黄色安全帽的工人,站在铁皮屋前指指点点。同时听到狗叫声——不是普通的叫,是狂吠。


我快步走到屋前,明白工人要拆铁皮屋,王八羔子却不许他们动手。三个工人有的拿木棍,有的拿铁锹,王八羔子在他们面前像个快速转动的机器,来回奔走,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两眼充满杀气。


工人用工具在它面前挥舞,还有人捡起石头砸它,它头上身上都挨砸,却没有退却的意思,依旧狂叫。


那个拿铁锹的火了,走前一步对准狗身一锹打下去,王八羔子很机灵地往旁一闪,铁锹没打到狗,倒把一棵小树打折了。


我看情形不妙,连忙赔笑脸站在工人面前说:“别打,别打,狗主人去大陆了,过几天就会回来。”


“我们可不等,老板说今天就要拆。”


“再等两天吧。”


“不行!”

我一时拿不定主意,王八羔子在我身后还叫个不停。我转过身去,弯下腰拍它的头,安抚它情绪。但这狗好像连我都不认识了,要跟那三个工人拼命似的,窜来跑去,守着门,没半点让路的意思。


“不许叫,王八羔子!”


但我的命令无效,它还是狂吠,叫得嘴角溢出白沫,眼珠出现红丝。


天已经黑了,工人越来越不耐烦,王八羔子却不因为人有什么感觉而停止叫声。有我在,工人总不能把它打死。彼此僵持了十多分钟,大概工人饿了,就有一个对我说:“那今天我们就不处理了!”


“明天呢?”我问。


“明天一定要处理的啦!你先生还是把狗带走吧,不能因为狗影响工程。”


工人走了,确定人影消失,王八羔子才停止吠叫。它叫累了,趴在地上喘气,喘气声又像是叹息声,一声接一声。


我和狗也都还没吃饭,心中忽生主意——不如就把王八羔子暂时带回我家住,等袁日生回来再做处理。


我弯下身,贴着狗的耳朵轻声细语地把我的打算说给它听,我不知道它是否听得懂,然后,我进屋去拿挂在床头的狗链。再出来时,王八羔子忽然像弹簧似的站了起来,对着我叫,身体一边往后退。


它这个动作,显然是拒绝拴狗链;而拴狗链就意味着要离开这里,它拒绝离开。


“王八羔子,你不跟我走,明天就可能被他们打死,你是去避难……避难,你懂不懂?”


说着,我双手撑开链头项圈,要把它套在狗颈上,王八羔子左闪右躲,我一不留神,它冲到树林里去了。


树林里一片漆黑,它又好像为了不让我找到,居然不叫了。


“王八羔子,回来吧!你要听话呀,你主人明天不回来,后天也该回家了。你今天还没吃东西,你去我家,我弄好的给你吃。”


我几乎恳求、哀求,但不论怎么说,王八羔子就是不现身。


万般无奈,我只好回家。

 

第二天,我向公司请假,九点多钟就去工地。下了车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狗叫声。我跑进去,见铁皮屋外停着一辆蓝色的公务车,那里站着一群人,戴着白帽,原来是市政府环保局捕野狗队人员。他们拿着粗长的铁棍,棍头绑着圆形的铁丝网,也有人拿木棒。


王八羔子守在门口,叫声更凄厉。我站在人狗之间,不待我开口,捕狗队员之一说:“你走开,不要妨碍公务!”


“你们要怎样处置它?”


“有人报案,我们要把它捉走。”


“然后呢?”


“三天内,等主人来领。”


再然后,我知道,若主人没来领,那就打针让狗安乐死。我想,这或许是个办法——三天,袁日生总该回来了!


“可是,请你们别伤到它。”


捕狗队共三人,各拿工具,成包围的三角形向王八羔子走去。王八羔子不间断地狂吠,身体快速窜行,坚守门口。拿铁网的要网住它,它被铁棍打到,但没被网罩住,尖叫一声的同时,迅速退到屋内。


捕狗者同时跟进,我要进去,被阻挡,只好引颈从门口向里看。屋里空间狭窄,狗被逼到一个角落。


眼看就要被捉住,它忽然一溜烟似地钻进床下。


四个床角各由两排四块红砖架起,这个高度,人是钻不进去的,何况床下一片漆黑。


王八羔子大概叫累了,也或许觉得找到了安全庇所,叫声小了,听起来像呜咽。

 

然而,人毕竟比狗聪明,更何况这些人有着丰富的捕狗经验。倒是王八羔子的机灵把他们激怒了,先是有一人趴下拿木棒在床下乱挥,狗大概被打中了,发出哀凄叫声。


另有一个拿铁棍的,到床的另一边,把床拉开,露出缝隙,他半个头伸进缝隙里,单手握着铁棍向下捣。


狗被打中了,发出痛苦的尖叫声。队员得了手,打得更起劲,同时对另一边使木棒的说:“它去你那边了,你用棒子打。”

一张床的空间,一边有铁棍,一边有木棒,交互击打,想象中,王八羔子在棍棒中穿梭,它岂能躲得了。


“不能打啦!你们不能打啦!王八羔子,你出来吧!出来吧!”我在门外大叫,和守门的队员推挤想要进去。


人的吆喝声、棍棒打击声与狗的哀叫声在那小小空间交错着……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后,狗声停止了。


“把床掀起来,狗拖出来!”里面的人说,门口的闻声进去。


不久,有个队员拖着铁棍走出来,棍尖沾满血迹。王八羔子整个身体蜷缩在网子里,我凑近一看,它——已经死了。


它口吐白沫,全身是伤,处处见血,它的眼睛还睁着,眼角有红色的液体缓缓流下,是血或许还有泪。


捕狗队的公务车,车体就是个大铁笼,一般捕到野狗后,关进笼子送走。不过,他们捕到的一向都是活狗,王八羔子却是条死狗。


王八羔子,它不是野狗却被捕;它没有经过打针被处死,是被人打死的。但……总算是死在自己的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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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主播:留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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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光中//林清玄//白先勇|编者: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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