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鸢
编辑 | 飞扬的尘
主播 | 沈小树
「 这 是 好 书 共 读 陪 你 共 读 的 第 48 本 书 」
亲爱的好书共读栏目书友们,很高兴遇见你。
新版好书共共读已上线
点击【订阅】本书
即可接收本书最新更新的文章推送
冯仁桢多次帮二姐仁珏秘密传送抗日物品,最终,二姐被关押在日本的看守所并吞下一枚针自杀。清明,仁桢与文笙在坟场相遇,之后,文笙踏上了一条人生新道路。
下面开始今天的共读:天津求学。
本次推荐阅读时间20分钟,覆盖原书的第 263页到第313页。
文笙平生第一次一个人出了远门。 这一年他十四岁。
这天,他在火车上翻看一张报纸。上面写着南京国民政府第五十九军军长,张自忠将军,殉国。
火车抵达天津,已经到了下晌午。
盛浔正打着盹,听说文笙到了,无知觉间,竟有些老泪纵横。
这时候,外头传来“登登登”的脚步声。进来一个年轻女孩,目光没有在谁身上,只是愣着头往前走。
“可滢。”盛浔将手杖在地上一顿。 女孩停下来,望着他。
盛浔道:“越来越没有规矩。快来见过你表哥。”
女孩打量了文笙一番,说,“笙哥儿!”
夜里,文笙躺在松软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爬起来,给母亲写信。他总要在这里开始他新的生活了。未来如何,无人知晓,在他有些憧憬,也是朦胧的。
第二天吃过早饭,盛浔让文笙坐下,说:“我看你娘信里的意思,是想让你在天津一边读书,一边学生意。”
文笙点点头:“大丰五金”的东家,是爹的故旧。娘说让我跟他先学着。
盛浔说:“嗯。生意场上,早些历练也是好的。紫竹林新设一间“耀先中学”。听说教员有几个是原先南开的教授,前年未曾随学校南迁去长沙,便留了下来。我与他们的校长有些交情。明天就带你去见见,将入学手续先办了。”
文笙入学就读于“先部”。上午去“大丰”柜上,下午上学,每日倒也整齐有序。
虽为华人中学,“耀先”的英文教学,本不输于本地任何一间西办教会学校。可去年起,英文课被强制改为日文课。校方亦有对策,便安排用英语教授其他课程,如“范氏大代数”与解析几何。这却让文笙犯了难,课本几乎成了天书,举步维艰。
可滢便自告奋勇,由她来教笙哥儿。
夏至以后,天热了许多。转眼到七月,是学校放暑假的时候。
这一段时间,他的英文有了长足进步,渐渐跟得上课程。可滢说,学英文的一大要义便是阅读。他每天下了学,便去图书馆,找些其他的报刊来读。
图书馆是年初新建起的,命名为“弘毅”,用了已故校长骆天霖的字以示纪念。这图书馆,远是远了些,文笙却很喜欢在黄昏时分,沿着湖边慢慢走到图书馆去。
这时湖中的荷花,开得最盛,墨绿的圆叶层迭着,几乎称得上是“接天连碧”。
从图书馆回来的路上,文笙一面走着,一面诵背着代数课上老师教给的口诀。
这时,文笙却看到前面的背影。一个人正在湖边写生。
文笙便走近了些。他画的,正是这湖中的荷花,看起来,已经接近了尾声。是未有见过的画法,用笔似乎极清透。风将写生的人身边的画纸也吹到了地上。一张恰落在文笙脚边,他便捡起来。这人转过身,从文笙手里接过纸,道了一声谢。
他与文笙谈起印象派,又说起朱耷与徐渭,文笙很受启发。
这一日柜上无事,暑意难眠。文笙晨起,便去图书馆看书。
文笙沿着湖畔走,看见一个人站在入水的石阶上,躬身在一朵荷花上动作着。走近了,原来正是前几日见过的青年。
青年从荷花里一点点地将一些东西剥出来,放进一个小布袋里。看到他,朗声一笑,说:“小兄弟,果真是见者有缘。刚制成的好东西,有无雅兴同试?”
文笙好奇,便问:“试什么? ”青年拧着裤脚的水,将布袋小心地放进贴身的衣兜,说,“随我来。”
走了许久,经过了教员宿舍,才到了一处院子。文笙见院落里头,矗立着一幢小楼,虽然残败,颜色蚀得辨不清楚,但分明古色古香。
他们品茶聊天,这茶喝了半日,文笙才知青年是毛克俞老师。相谈甚欢。
这天放学,走在路上,到了“老泰昌”附近的一处街口,听到有人唤他。事实上,这个叫凌佐的同学,在班上甚少与人说话,文笙对文笙便问他有什么事。
凌佐说道:“我听人说起,你是很懂看古画的,想请你帮个忙。”
文笙说:“懂不敢说,一些皮毛罢了。”
两个人便到了一处暗巷。凌佐从书包里取出一个卷轴,小心地展开,说:你替我看看。 文笙说:“我看像是真的。你要拿不准,再找个人看看。 ”凌佐说:“好好,这下好了,我只怕给人诳了去。”说罢将画卷起来,一句话也没多说,便匆匆地走了。
周五散了学,在路上,凌佐又叫住了文笙,递给他一个纸包。打开看看,是耳朵眼儿炸糕。这炸糕得跑到北门外大街去买,可不算近。
凌佐说:“前儿的事,谢谢你。估摸他们没少嚼咕我。往后我也不找你了,省得人说你老跟个‘小太监’一路。 ”
文笙道:“由他们说去。”
新学期的美育课,文笙报了一门绘画。待上课铃响了,人走进来。文笙定睛一看,竟是毛克俞。
他便拿出一摞纸,发给每个学生一张:“我们常说诗情画意,今天我出一道题目。每个同学画一个自己最熟悉的东西,然后配上一句成语,要合乎画意,又要有点意义的升华,我先来举个例子。”
他便转过身,拿起粉笔,在黑板上三两笔线条,勾出了一个茶壶,旁边龙飞凤舞地写了四个字“腹有乾坤”。
学生们都有些跃跃欲试,纷纷在画纸上动作。文笙想了想,便也埋头画了起来。
文笙迟迟地才画好。他画了一只雏燕风筝,画好以后,却难为该写什么句。想来想去,不知怎么,写下了“命悬一线”四个字。
克俞说:“放风筝,与’牵一发而动全身‘同理,全赖这画中看不见的一条线,才有后来的精彩处。不如就叫’一线生机‘罢。”
有一日下学,刚走出校门,文笙却听到凌佐唤他,说已经候了多时,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文笙说:“满脸的古怪,要去什么地方。就要考试了,还得赶着回家温功课去。”
凌佐嘻嘻一笑,说:“自然是带你去见个人。”
当他们走进了铁皮房子中的一间,文笙感到一股热浪冲面而来,并且,混合着浓烈的来自于汗液的不新鲜的气息。他站定了,却吃了一惊。这房间里竟是教室的格局。 摆着一些简陋的桌椅。坐着,更多的一些站着的,是比文笙年纪稍长的青年人。粗砺的着装,看得出,他们并不是学生。
“浦生。”凌佐轻轻唤他一声。
青年顿一顿,回头看看,微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他侧身一让,让他们过去,站在他的身边。 文笙循着他们的目光望过去,同时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在他的眼前,一张用木制的货箱搭成的讲台。讲台前站着一个娇小的身形,是思阅。她的声音一如以往温婉,内里却有一种被强调的力量。
在她的口中,反复出现的词汇是“阶级”。每每提到这个词,语速会慢下来。这个词,因为她的慢,而变得铿锵与郑重了。 文笙将她的话,渐渐地听了进去。
他在她的课堂上,在经历某种变化,或者说,是成长。这一点,令他自己始料未及。他总觉得,他并非一个有理想的人,也谈不上信念。但是,在这两个月之后,有一种朦胧的东西,渐形成了轮廓。
“……有两个工友,被日本人带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思阅走到讲台前,回转过身,说:“为什么,为什么认定自己只是被踩、被人烧的草?为什么我们不能去做燎原的火?”
人们沉默了。这时候,突然响起了一个明亮清澈的声音:“好,就让我来放这头一把火!这份请愿书,我带头签一个。”一名叫做浦生的青年,写好了,恭敬地递给思阅,说:“老师,我的名字,是你教我写的。如今总算有了用处。 ”更多的人,举起了手。那张纸在一片臂膀的丛林中传递。
递到了凌佐手里,他似乎并未犹豫,龙飞凤舞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又递给文笙。文笙在激情的挟裹下,也签了。
请愿书回到思阅手中,她看着密密麻麻的签名,神色凝重。工友们三三两两地向外走,谁也没有说话。文笙和凌佐也转身离开,这时候,他们却听到了思阅肃穆而清晰的声音:“卢文笙,凌佐,你们留下来。”
他们俩面对着思阅。在这已然空旷的房间里,思阅的声音忽而也放大了,渺渺地传过来:“你们知道,在请愿书上签字,意味着什么。这是很严肃的事情,不是儿戏。你们是学生,不能参加。”
文笙低下头。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他抑克着涌动的情绪,慢慢说道:“入寇未灭,何以家为。”
这时他的耳边突然响起掌声。他回过头,看见一个花白头发的中年人,立在自己眼前。这男人穿着长衫,眉宇清俊。脸庞却是劳力人才有的黑红色。他对文笙伸出了手,嗓音中气十足:“小兄弟,说得好。”
思阅看见是他,态度也很恭敬,唤道:“韩先生。”
与韩喆的这次见面,修改了文笙的人生轨迹。
晚上,他把事情说与了可滢听,原原本本地。可滢似乎并不很意外。听完了,她站起身,从自己抽屉里取出一封鹰洋,放在他手里。
她定定地看他,说:“若没有这件事,你这一生,总是被人安排好了的。一世人,总要为自己做一回决定。 ”文笙说:“我这一走,舅舅和娘那里,就要靠你去说了。”
文笙与浦生两个,在海河边上等了很久,才看见凌佐气喘吁吁地跑来了,手里拎着一只包袱。凌佐嗫嚅了一下,将包袱重新扎扎紧,说:“老太监死了。我娘在世时,我答应她要给老太监送终的。这宝贝儿是他进宫前留下的,一直挂在房梁子上。我刚才给取了来,如今来不及了。我得带着,等我回来了,就去昌平,把宝贝儿跟他合葬了。也算让他有个男人的囫囵身子。”
他说完这些,眼睛有些潮热。文笙接过他的包袱。浦生转过身,用极低沉的声音说,上船吧。
一叶小舟,静静地往对岸驶去。文笙跪在船头,向东磕了一个头,那是意租界的方向,舅舅的家。又面向南面,磕一个,头深深地埋下去,口中道:“娘,恕孩儿不孝。”
觉得文章有益
不妨点赞鼓励
也可分享给身边的书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