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想知道某地的来龙去脉，从那里的原住民历史入手，是条捷径。南极的原住民是谁？答案是——没有。南极是世界7 大洲中，唯一没有原住民的陆地。

如果一定要找到南极原住民的代表，就是企鹅。

由于企鹅的常住地，距我们太过遥远，一般人多是从图画和影像中认识企鹅。可惜再逼真的作品，与企鹅真身相比，还是有很大区别。这是因企鹅的羽毛很难画，甚至也无法准确拍摄。它的毛羽虽也一片片披挂着，却严丝合缝地粘结着，如同钢铁盔甲，在风暴中几乎纹丝不乱。画笔无法纤毫毕现，太粗糙或太细致，都会伤及企鹅神韵。摄影家们偏爱刚从海里钻出的企鹅，以展示它们湿淋淋的毛羽质感。殊不知这让羽毛成了类乎沥青的闪亮状，让人恍惚以为它披了张兽皮。

真正的企鹅羽毛，有着鳞片般的细小光泽，好似上等毛料，制成合体精致的晚礼服。它明亮的羽毛并不柔软，密度比一般鸟类之毛，要大三至四倍,且绝不吸水。这使得企鹅从海中爬上岸抖干水珠后，羽毛闪烁着金属的铿锵光泽。

在南极乔治王岛刚下飞机，从海边踱来几只帽带企鹅，好奇张望我们。大家这个稀罕啊，蜂拥而上，与它们合影。随队南极专家一笑道，别慌，南极是企鹅国度，大约生活着1．2亿只企鹅，今后管你看个够。

帽带企鹅的脖子上有一道细细黑线，如同帽子系绳，故得此名。俄罗斯人觉得它们像是戴着帽子的警察，又叫它“警官企鹅”。我们还见到了阿德利企鹅，这种企鹅有个不那么好听的绰号，叫“挑剔的家庭主妇”。它们筑巢时选择石子非常挑剔。用嘴叼起块石头，如果石头重量不足或是形状不合规格，立马扔到一边，弃如敝履。它们不厌其烦一而再再而三地甄选建材，绝不马虎，直到觅到合规石子，才心满意足地衔着它赶回家。因为嘴巴里衔了石块，为了保持身体平衡，小翅小腿只好快速轮番摆动，如同竞走队员般扭摆前行。一路小跑，沿着企鹅高速公路，回到自家筑巢工地。苛求之下，合适建材便不易寻得，偶起贼心，就会到别人家的巢穴中偷石子。若被主家发现了，贼偷就灰溜溜把石子放回去。若邻居大意失察，第三只手得逞者也不在少数。

帽带企鹅 

“挑剔的家庭主妇”

——阿德利企鹅

企鹅在陆地上，能像人一样保持站姿，身体微微前躬，似在昂首远望，有所期盼。流线型的躯干，如一发圆滚滚的炮弹，稍显肥胖笨拙，若是人长成了这般体型，就会被减肥人士诟病，但对企鹅好处多多。冰雪中有利于保温，冰水中方便游弋。它的椭圆肚子下方，直接过度到脚，几乎看不到腿，走路时只能小步倒腾。一旦入水，则判若两人（正确地讲是判若两鹅），下肢划动甚为灵活。金图企鹅是游泳健将，可达每小时36公里。

天寒地冻的，企鹅万万不能减肥。它若形销骨立，就是收到了死亡请柬。

据说企鹅还得过“搞笑诺贝尔奖”，更具体地说是其中的流体动力学奖。获奖原因是企鹅便便时，能将排泄物四处喷射，最远可达1 米，平均也有40厘米。每一个卧姿企鹅周围，都如同土星环一般嵌绕厚厚一圈粉红色排泄物，味道煞是难闻。企鹅在自己住所周围大小便，实是情有可原。孵化后代时，因为酷寒，企鹅蛋不可须臾受冻。如果亲禽要排泄粪便，不能远离，只好原地不动，将粪便挥洒出去。喷得太近，把自己和将出世的宝宝熏得够呛，自是不妥。孵蛋企鹅只能尽其所能，把便便往远处喷溅。恶臭之中，安之若素伏于粪便圈里专心孵蛋，也是父母之爱万千表现形式之一种。孵蛋的企鹅身边，有时可见被贼鸥啄食后的小企鹅尸体残片，老芦也曾拍到沉入水底的企鹅蛋。每当看到照片，都伤感长叹。

人类与企鹅的初见，其实是充满了血腥的。

恕我引几段早期南极探险纪录中有关企鹅的桥段。

“人们利用企鹅的好奇心来对付企鹅。一个水手开始跳舞，吸引了企鹅的注意力，诱惑它们不断走近……终于到了一伸手就可以把毫无戒备的企鹅脖子抓住。然后把它们弄到船上去，将企鹅剥皮。”

 “外来者和原住民之间充满了好奇。两只体型较大的帝企鹅，一摇一摆地越过冰面走到探险队的船头，仿佛是在站岗一般。一名队员走上冰面有礼貌地深鞠一躬，每个企鹅也回鞠一躬。”

如果事情仅仅到这里为止，尽管我觉得帝企鹅不一定会那么善解人意地回鞠一躬（这很有可能来自作者杜撰），但拟人的美化描写，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其后发生的事情，令人毛骨悚然。作者写道“小插曲马上就结束了，出于科学和食物的需要，两只帝企鹅很快就被杀死。”

“为了留下美好的照片，英国人穿着苏格兰短裙，吹着风笛，他身边有一只醒目的帝企鹅陪伴着，好像在倾听风笛。实际上，镜头之外的助理员，脚下踩着一根细绳，细绳牢牢地拴在那只可怜的帝企鹅脚上。当完了道具之后，人们将那只帝企鹅杀死并肢解。”

“实验室的助理员已经变成了“剥皮高手”，杀死企鹅的最好方法是掐死它们，这样才不会有血溅到羽毛上。”

“人们还抓了一小群帝企鹅带到归家的船上。当海上风浪汹涌之时，船员们把帝企鹅赶到甲板上，让它们以狂风巨浪为背景留下影像。可怜这些帝企鹅因为吃不到活鱼，全部死亡。”

 “几个人站在冰上不动，好奇的企鹅转来转去。于是人们下手抓住企鹅的鳍状翼，骑到企鹅背上。直到它累了，然后一个人抓住企鹅，另一个人拿着穿脑髓的针，把企鹅的嘴扎到雪地里，然后把针从后颅骨刺进，一直刺到大脑但不要戳到眼睛。如果刺到眼球上，眼睛就会鼓出来，从而拉伸皮肤，破坏原来的形象。”（能驮得动人的企鹅，估计是帝企鹅。身高可达1米多。）

帝企鹅

打住。还有很多，不忍心继续引用了。

自古以来，占领者需要打败原住民，胜利者才能得到处理该地领土的权利。南极没有居民，没有土著可以屠杀，怎样实施胜利者法则呢？早期的西方探险者，就把企鹅当成原住民来凌辱与屠戮。他们把企鹅用来喂狗，扭断企鹅的脖子，剥掉它们的皮……用给这些无助生灵带来凄惨结局的行为赋予正当性，证实人类的占领和胜利，表明从此在南极称王，开启接管南极的正当性。

美国南极署图书馆资料中，有一张照片，拍摄于它在南极的麦克默多科考站保龄球馆。

美国在南极共建有5个科考站，以麦克默多站规模最大，像一座小型的美国城市。其中共有各类建筑200多栋，3层高的楼房就有10多座。还有能起降大型客机的机场。通讯设施、医院、俱乐部、电影院、商场一应俱全。酒吧就建了4座，有保龄球馆不足为奇。令人大吃一惊的是保龄球道的一端，不是惯常的棒槌状球瓶，而是立着一片企鹅。正确地说，是一片企鹅尸体。它们是被人类杀死后又填充起来的小企鹅，充当特制的保龄球瓶。企鹅保龄球黑白相间，真真让人想起一个词——音容宛在。企鹅球瓶一如它们生前的喜好，并排站立着，似乎还好奇地睁大眼睛。等待它们的是——保龄球接二连三势不可挡地从球道扑将而来，将它们的队列打得分崩离析，它们纷纷倒下，被击毁的毛羽乱飞……制作者也算煞费苦心，企鹅尸球瓶的高度整齐划一，与真正的保龄球瓶尺寸完全一致。按照身高估计，应该都是幼年企鹅，被反复遴选过……

我想起在海岛上，看到过刚刚孵出来的小企鹅，毛羽略带灰色，如同穿着灰色抓绒衫，无辜地眨着眼，依偎在父母身边，对人类充满了信任。

新闻曾报道：美国人为了争夺哈利特岛上一块4英亩的滩头地，与15万只企鹅大军展开了长时间的拉锯战……

探险家的报告中还写到：“有时仅仅是为了取乐，人们大开杀戒，人们看到企鹅惨死会获得莫大快感……”

南极没有原住民，企鹅就成了人类占领南极的标志物。必须要将企鹅杀死，以彰显人类对这里的占领和控制。

出于科学的目的，将一些企鹅制成标本并进行解剖学研究，可以理解。将幼小企鹅制成保龄球瓶以供取乐，病态地索求杀戮的快感，真是卑鄙。当某人用力将保龄球掷出，一群企鹅尸体轰然倒地，他吹着口哨欢呼胜利时，暴露出怎样的残忍和奸佞！暴力殴打毫无抵抗能力的弱者，会让施暴者产生亢奋感觉，让他轻易获取畸形快感，这或许是残暴行为的心理出发点。

这并不是特别久远的画面，在上世纪中叶的南极，比比皆是。

幸而面对企鹅以及一切南极生灵的迫害，现已被明文禁止。沉重的一页终于随着人类文明程度的提高，艰涩地翻了过去。游客们不得靠近企鹅，不准抚摸它们。游人不可以大声喧哗吓它们，也不得追赶触碰它们，不能做任何可能伤害到它们的事情。

企鹅从我身旁走过

我默默在企鹅高速路边等啊等，终于，一只企鹅走过来了。大自然中的一个鲜活生灵，自由自在大摇大摆地从你身边路过，把你当成不会移动的一棵树或是一个没有恶意的同类，目不斜视地给予你毫无保留的信任，心中感动无以名状。